天堂與地獄之間

看了王迪詩的一篇散文 《消失的光環 》，突然想起，過年那個星期休假，貪過癮到半山看房子。我和地產經紀走在半山崎嶇其實不大user friendly的路上，討論着樓市。

我問經紀：“現在做 mortgage其實有多難？按到幾成？”

他說：“看你的職業吧！如果你不是做高危不受歡迎的行業，應該沒有問題的。”

“什麽是高危不受歡迎的行業？”

“投資銀行那類金融行業吧！”經紀平淡地說。

那一刻，我覺得非常滑稽，非常諷刺，也非常悲哀。

曾幾何時，大學畢業生，MBA學生，所有人都想做投行。

我替自己公司做recruiting interviews，10個學生8個的暑期工作經驗都是在投行。一度我非常困惑，到底一家二綫投行的derivative desk有多少人，怎麽可以吸納這麽多undergrad 學生？

在哈佛念MBA的時候，所有同學都會參加投行的招聘活動，還沒有申請職位，投行便會請你到城中最好的餐廳大吃一頓，如果能進final round interview， 更會付費讓你飛到紐約，再wine and dine一番！這麽着數，比街頭申請信用卡不用交入息證明便有禮物一樣神奇！本人天生討厭計數，從來不考慮進IBD，也還是拿過私人銀行的offer。還記得在紐約吃飽喝醉以後，該銀行給我們招limo，黑色長長的那種。他說，我們出去不坐的士，只坐limo。我心想，好大的口氣！但是，在那個天色微明的早晨，當我坐在limo，出發到機場的時候，我經過十二月的Rockfeller旁邊那巨大的聖誕樹，我經過第五街，看着名店閃着燈的櫥窗，也的確曾被那種不真實的浮華迷惑過。我也曾想，如果我就這樣留在紐約，加入最大的私人銀行，會不會就像Sex and the City一樣，過着華麗的生活？

在很多人的心目中，投行是很cool 的。年輕人不怕燃燒青春燃燒生命，最緊要社會地位，一畢業便可以搬出來住，有車有女，夜夜笙歌，什麽高級私人酒吧都擠得進VIP list。什麽世面都不用見過，待人接物不用懂，一個email都寫不好，英文都沒有寫對文法就可以四、 五萬月薪底薪。MBA出來的，講話的單位更是一球球的！“球”，可是一個數學課從來沒有教過的單位，可見金融業的人是來自另一個星球的。

但是，從來沒有人質疑過這種事情怎麽可能真實，怎麽可能持久？

到2008年，巨人倒下，五大投行死的死，傷的傷。就算死不去都得改變業務模式，變成商業銀行。從前高高在上，覺得“大地在我腳下”的 ibankers，很多忽然無業，剩下的又有一批居然變成公務員。在僅存的，恐怕也不過是等待“幾時輪到自己出事”......

在英美，在金融區還身光頸靚的banker會遭到攻擊，不是用口，而是用拳頭用武器的！在香港，可憐的雷曼banker還被編成歌詞唱衰！現在banker有錢也可能買不到樓！

就這樣，一眾天之驕子從天堂掉到地獄。而我們，繼續存活在天堂和地獄之間，營營役役，等待這場金融海嘯的結束。

寫的時候，心裏還是沉重的。明天公司又來一個townhall meeting。還有什麽好事嘛？雖然嘴裏不停勸大家面對現實，調整心情好好面對，但是，面對一輪一輪的打擊，實在有點消化不良。明天，會是怎樣的一天呢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