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魚公主拿着匕首走進王子和他新婚妻子的房間,看到那幸福的公主躺在王子的臂彎裏,兩個人在睡夢中都掛着一個微笑。她心如刀割。她明白,王子的心裏面已經再沒有她。多日的相處,她以爲是相知相惜,刻骨銘心,原來不堪一擊。
她走出房間,站在臨海的陽台上,海風迎面吹來,她覺得臉上一片冰涼。原來,人魚也會流淚的。
一線晨光透過厚重的雲層直射到海面,形成閃爍的金粉。天亮了。
人魚公主自始至終沒有一語,她不能説話,但是也不需要説話。跟王子解釋是不必要的,就算她可以說出自己纔是他的救命恩人又如何?如果他愛她,根本不會放開她。他選擇了別人,這是他不夠愛她的最後答案。
人魚公主一揮手,把匕首丟入海裏,隨即自陽台一躍而下。她化成了一串泡沫,在陽光的折射底下閃閃發亮。那是她最後的燦爛。
第二早,王子醒來,只會發現她走了。在他的生命裏,再沒有留下一點痕跡。他有一霎那的悵惘,然而,在他往後的生命裏,這一段小插曲,並不重要。
* * *
現實生活裏,我們的愛情,往往像人魚公主。
有時,一段感情的流逝,難道不像人魚公主的那串泡沫?曾經那麽真實的事情,也可以消失得無影無蹤。曾經纏綿的感情,也可以像沒有存在過一樣。
* * *
女孩和他相戀,是在那個大雪紛飛的冬天。房東太太說,那年的天氣是過去十年以來最惡劣的。三天兩天,總會來一場大雪。
她永遠不會忘記他第一次牽她的手的那個晚上。
初冬的晚上,他們吃過晚飯,慢步走回學校。在那種鄉下小鎮,最後一班巴士是六點半。他們只能從小鎮的一邊慢慢走回去。
雖然吃飽飯,在寒風中走半個鐘頭,女孩還是覺得寒意從心裏冒出來。就算穿了羽絨大衣,還是覺得冷。男孩是土生兒,對這種天氣卻是見怪不怪。 一件短夾克,套在短袖衫外,已經足夠。
雪花落在她白色的帽子上,她的睫毛上,她的肩膀上。那夜的雪花很美麗,每一片都是那麽完美的結晶,就像我們小時候在聖誕卡上看到那種。女孩終於忍不住伸手接住雪花。看着一片片晶瑩美麗的雪花慢慢在她手上溶化,她隨手在大衣上抹了一下。
“你怎麽穿這麽少?你怎麽可能不覺得冷呢?”女孩天真的問。她把雙手放在臉頰邊,感受着自己手掌的冰冷。
“給你一個凍柑!”女孩突然一手按上他的臉。
男孩一震,他有一點惘然,分不清那是一種什麽感覺。到底是被她的手冷到了? 還是被她的柔膚如電極般灼到了?
“給你一個凍柑!”女孩突然一手按上他的臉。
男孩一震,他有一點惘然,分不清那是一種什麽感覺。到底是被她的手冷到了? 還是被她的柔膚如電極般灼到了?
“手給我。”男孩攤開手掌。女孩伸出一只手,放在男孩的手心上。然後,男孩用另一只手蓋上了女孩的小手。
“你的手真冷。”男孩說。
“你的手卻好暖和。”女孩覺得有點迷惑。那天晚上他的眼神有點危險的信息。她想抽回手,男孩卻抓得更緊。
“幹嗎呀你?”女孩不敢相信她的感覺。
“你的手冷嘛!我不會放手的了。”男孩握着她的手,堅定的,一字一字的說。 他仍然握着她的手,然後把兩只相握的手放進他大衣的口袋裏。
在那個飄雪的晚上,她淪陷了。在他的眼神裏,在他的手心裏,她淪陷了。她不可救藥的愛上了他。
他們形影不離的度過了一個冬天。在校園的橋頭,他追着她丟雪球。在downtown的廣場裏,他們一起躺在雪地上看星星。在他宿舍的小房閒,他們分享過一段段悠揚的音樂。
然後,他突然對女孩冷淡。她知道,是他的前度回來了。他一直念念不忘的那個女子。他們已經不可能再走在一起,那個前度已經不再愛他。然而,他卻仍心不由己的折磨着自己,折磨着女孩。
甚至在畢業舞會上的第一支舞,他硬把女孩塞給一個她不可能愛的男生。被另一個男人擁在懷中時,女孩的心碎成千片萬片。
女孩覺得那是極大的侮辱。就算你不要我,也不用替我安排,用不着你把我編配給別人!
男孩一直不曾解釋,不曾道歉。他們不曾正式分手,他只是不再打電話給她。
女孩一直不懂,也一直不能相信,一段感情,就這麽完了。他,真的不會回來了?
冬天的雪一直下,女孩的淚一直如雨般墜下。
然後,在那個五月的早上,女孩站在窗前,眺望着廣場。忽然,她發現,一夜之間,積雪居然融化了!廣場的草地居然已經冒出新綠!
女孩忽然醒了。她抹乾眼淚,終於明白到,她跟他是過去了。她和他,就如冬天的白雪,已經隨着春天的來臨,消失得無影無蹤了。桌上的那個電話,今天是不會響了。明天不會,後天也不會。他再不會找她了。
她打開窗戶深深吸入一口初春的空氣。真的,空氣裏已經彌漫着春意。就算不能相信一個冬天的積雪居然可以如此一夜間融化了,也得面對現實。
男孩一直不曾解釋,不曾道歉。他們不曾正式分手,他只是不再打電話給她。
女孩一直不懂,也一直不能相信,一段感情,就這麽完了。他,真的不會回來了?
冬天的雪一直下,女孩的淚一直如雨般墜下。
然後,在那個五月的早上,女孩站在窗前,眺望着廣場。忽然,她發現,一夜之間,積雪居然融化了!廣場的草地居然已經冒出新綠!
女孩忽然醒了。她抹乾眼淚,終於明白到,她跟他是過去了。她和他,就如冬天的白雪,已經隨着春天的來臨,消失得無影無蹤了。桌上的那個電話,今天是不會響了。明天不會,後天也不會。他再不會找她了。
她打開窗戶深深吸入一口初春的空氣。真的,空氣裏已經彌漫着春意。就算不能相信一個冬天的積雪居然可以如此一夜間融化了,也得面對現實。
春天到來,她悄悄地離開了那個冰冷的國度。
* * *
男孩和女孩在同一座大廈上班,常常相約一起去買咖啡,每天他們都會東拉西扯的聊一番。有一天,他問了女孩一個奇怪的問題:“從上次分手,你用了多少時間復原?”
女孩止步了,擡頭看他一眼。然後,她的思緒仿佛飛回了那個風雪連連的冬天。她吐出一口氣,然後苦笑說:“我大抵從來沒有復原過。”那一刻,她覺得她大概這一生也不會再如此愛一個人了。他給她的創傷,她一輩子都不會忘掉。
沒有想到,後來,她居然愛上了問她這個怪問題的男生。
這個男生,和她從前認識的小男孩完全不一樣。他漂亮、成熟、自信、幽默。走到哪裏,他都是鋒芒畢露。他像一團火,走到哪裏燃燒到哪裏。他也是一陣風,不能抓住,不會為誰勾留的風。
她說不出自己爲何會如燈蛾般撲火,她只能苦笑認命。算是她欠了他吧!
那是一段短暫的瘋狂的甜蜜的時光。他們不能一天不見面,不管多忙多累,多晚下班,哪管過了淩晨,還是要相約出來。午夜夢廻,他會想念她,要打電話吵醒她,聽聽她的聲音。送她回家,又不捨得她上樓,他們曾圍繞她家的那條街不停走圈圈,走了兩個鐘頭。他是一個有點狂勁的大孩子,但是她就是喜歡他的狂。
從一開始,女孩就知道他們不可能認真。但是,她還是迷戀上他。每次他開車在她樓下響號,她的心也會跳得像快要裂胸而出。每次約會,女孩也會在心裏想:可能已經是最後一次了。每次和他相擁共舞,她也會閉上眼睛,努力地記下被他擁抱的感覺,他的氣味,他的體溫。她心裏知道,可能沒有下次的。
他曾帶她去看流星雨。在紛飛墜落的流星群中,她曾許願,寧願減壽,只求和他多一天。
在極度幸福中,她總是感到悲涼。在他的懷裏,她早已經預知他倆的結局。她沒有妄想過永恒,她只希望永遠記得這份感覺。
然而,流星沒有應允她的願望。火花燃燒過後,變成灰燼。他並未為她停留。
他離開後,女孩病了。
病中,特別想念和他一起的日子。怕她嘴淡,他曾為她跑遍城市,每天到一家不同的粥店,買不同的粥給她吃。也曾為博她歡心,每天送她一份小禮物。 他甚至曾故意冷病自己,好陪她受罪。
女孩甩甩頭,不能再想了!隨手抓起桌上一瓶濃縮維他命C特飲,想起的,還是他。維他命C也是他在她上次生病時買為她的。他曾每天親自為她沖調。
她拿起一片維他命C,丟進水中。
維他命C在水裏湧起了一堆泡沫,“嚓”一聲,溶化了。
女孩怔忡的看着杯子,忽然想通了。
他和她的關係,就像這片維他命C一樣,“嚓”一聲,沒有了。找不回來了。
然而,她不曾恨他,也不會恨他。 她本來就知道遊戲規則。
* * *
有一段時間,女孩不再輕易投入感情,她把精力都放在工作上。在一次朋友的聚會裏,她認識了他。
她一直沒有注意他。他長得那麽平凡,除了說他是一個老實人,再也想不出其他形容詞。後來得知他曾服務於無國界醫生,才開始對他另眼相看。在樸實的外表下,他有一顆高貴而溫柔的心。
他對她的追求,也是非常含蓄的。她根本一直沒有發現,還以爲醫生總是比較細心體貼,喜歡照顧人。他對她沒有要求,只是一味對她好,在適當的時候給她關懷,給她支持,給她鼓勵。
有一次,女孩遇上交通意外入院。他趕到醫院,急忙問:“交通意外送院的女傷者在哪裏?”
直撲急症室門外,看到一對老夫婦相擁哭泣,在談論女兒的腿因意外要切除,他眼圈一紅,哭了出來,對老夫婦說:“不要緊,我會照顧她,我會娶她!”
這時女孩剛敷了藥從醫療室走出來,看到這一幕,驚訝的問:“你要娶誰?”
老實人回頭一看,又驚又喜,又尷尬得想找個地洞鑽進去。女孩看見他着緊的表情,一顆心暖烘烘,像棉花糖般融化了。她永遠記得他眼紅鼻紅,一臉眼淚,目定口呆,笑意卻已開始從嘴角彌漫開來的趣怪樣子。
她主動地走上前握住他的手:“拖也沒有拍,誰要讓你娶?”
他們的相處,從一開始,已像是老夫老妻般有默契。他們在一起,是溫馨、窩心的,卻從來沒有燃燒。她總是會因爲他的一些舉動微笑,卻不曾瘋狂的渴望得到他。他像一片蔚藍的晴空,包容着她,保護着她,讓她覺得舒適自在,輕鬆愉快。然而,在忙碌得不能見面的日子,她也不曾覺得辛苦難熬。慣於苦戀的她,曾經為自己愛得不夠悲苦而有點不安。她到底有多愛他?
不過,漸漸,她也忘記去問這個問題了。
一場戀愛,會變成一段關係,一種生活。漸漸,他們已經習慣了他們的生活模式。
直到有一天,女孩獲得一個升職的機會,但要派駐外地。她不想放棄,便回家和他商量。
怎料他居然冷靜的說:“你去吧!不過我不會等你。”
她震驚不已。當初他以爲她要割掉一條腿也要娶她。現在她不過是要往外地工作,他居然要甩了她?
“我留不住你的,這段日子以來,我努力讓你愛上我,但是,你只是接受我,你沒有愛過我。”他說。
女孩非常難過,但是她哭不出,也不懂怎樣辯解。她不能看他的眼睛,她走到後面,從後擁抱他,輕輕的說:“我以爲我們是可以結婚的。我以爲你就是我這輩子了。”
“我們可以結婚,但這是你要的一輩子嗎?”他的口吻溫柔而堅定,像一個醫生在開解病人。
女孩收拾行李時,找到一張他倆合影的即影即有照片。那張照片,是在主題公園的纜車拍的。因爲是他們第一次合照,他們破例的買了那張兩人都顯得傻傻的照片。不知道爲什麽,是照片被曬過了, 還是藥水壞掉,照片的影像居然變得非常模糊,模糊得只餘下一個淡淡的影子。如果別人拾到這張照片,根本不可能認出是他們兩人。
女孩拿着照片怔忡不已。拍了的照片,出現過的影像,怎麽可能會消失?就算一段人生,怎麽可以undo? 當作什麽都沒有發生過?
她把照片夾在一本書裏,放進行李箱。他沒有送過什麽給她,連他們唯一一張合照的影像她都留不住,她能帶走的,只有一個白色相片框子,和中間淡淡的影子。
她討厭即影即有照片,她以後也不要再拍即影即有照片了。
(心血來潮,再寫一篇小品。 不要再問我,女孩是誰,故事屬真屬假?曹雪芹說:真作假時假亦真。故事是假的,感情是真的。算是一個我用心說的故事吧!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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